谁抛弃的楼兰(转自《DEEP中国科学探险》)

作者 subaru, 2005 一月 05, 21: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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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抛弃的楼兰

上个世纪初,瑞典人斯文·赫定意外地掀开了楼兰古城神秘的一角。可是迄今为止,在罗布泊荒原中,这个曾经扼丝绸之路要冲、繁华一时的古代王国仍然仿佛塔里木盆地的季节河,难以找到源头,奔涌之后,就在漫漫黄沙之中隐去了踪迹。楼兰人是罗布泊的土著居民吗?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是否遭遇了什么不可知的劫难?二00四年秋季,一支阵容强大的科学考察队开进楼兰古城,他们纵横穿越了罗布泊干涸的湖盆,利用光谱、GPS定位、测盐、测绘等最先进的设备,试图揭开楼兰古城的神秘面纱。



公元4世纪最初的20年,继汉帝国余胤的大一统王朝西晋在匈奴后裔的追杀之下气息奄奄,中原大地成为游牧民族厮杀的大猎场。而今天甘肃和塔里木盆地南缘,在凉州刺史张氏家族的经营下一派和平、繁荣景象。西晋帝国终于一命呜呼之后的第九年即公元325年,5月2日黄昏时分,最后一支驼队开进罗布泊西岸的海头城。他们从姑臧(今甘肃武威)经敦煌,出阳关一路向西,穿越白龙堆沙漠(今甘肃疏勒河以西),沿着西北岸绕过罗布泊,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家。城内夹道红柳依依,佛寺里的宝塔在夕阳下拉长了自己的影子,天竺僧人的梵唱远远传来,汇入客栈、酒肆的猜拳行令声中。
忧心忡忡的李柏无心赏玩这繁华的街市,骑着骆驼径直回到自己西域长史官邸。在这个拥有1万4千多人的城里,他是最高军政长官。他已经预感到来自西北方的巨大军事威胁——驻扎在高昌(今吐鲁番)的戊己校尉赵贞。虽然同为张骏帐下边关镇将,但李柏察觉赵贞已有反心,于是在姑臧请示了张骏又匆匆赶回任上,制定突然袭击的计划。为了联合焉耆国(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和天山一带的鲜卑人,他派出了手下一名严姓参事出使游说。不过,事情一旦败露就会反制于赵贞。五天之后,李柏又派出第二个使者苻太。在官邸靠墙的一张书桌旁,他给焉耆(国名,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王龙熙写信,斟酌良久,连着打了两份大同小异的草稿。苻太怀揣着信沿孔雀河(发源于新疆博斯腾湖,海头城就在河下游南岸)直奔高昌,李柏再次陷入等待之中,而这两份草稿被他顺手塞进壁橱。这个时候,李柏哪里能够想到,那两份草稿在墙缝中一待就是1584年!
1909年,日本释子橘瑞超走进被斯文·赫定命名为楼兰古城中的一处遗址,当年李柏的官邸沧海桑田之后,仅仅剩下几面断壁残垣,被斯文·赫定称作"三间房"。橘瑞超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被命名为"李柏文书"的那两份草稿。
查阅中原王朝的史书,发现李柏最初的奇袭计划后来失败了,他本人也差点因此被张骏处死,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是他成为驻扎在楼兰古城的最后一位西域长史。此后,楼兰城数百年来所拥有的繁华和喧嚣都蒸发了,仿佛一夜之间,它的名字从史书上彻底消失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楼兰古城的废弃是一个学术界至今争论不休的悬案。美国人亨廷顿认为第四纪以来塔里木盆地气候趋于干旱,降水量减少了30%,古楼兰人被迫大批迁移。英国人斯坦因说,塔里木盆地的气候一直处于干旱状态,至今没有多大改变,但河流水量连年大减,因此楼兰古城的消亡与降水量无关,而是高山冰川萎缩,河流水量减少所致。这两位在上个世纪初期先后来罗布泊实地考察的外国探险家,罗布荒原的干旱和生态恶劣给予他们的切身感受是坐在书斋里寻章摘句的那些学者无法体验的。因而,水这个关键因素的缺乏导致楼兰废弃,即"水断城空"的观点,一度被普遍接受。
但是,楼兰古城的魅力就在于,它如此真实,却又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每一次新发现都增加一份神秘。

一支阵营强大、规模空前的科学考察队于2004年的秋天开进楼兰古城。7辆越野车和沙漠车载着来自15个专业的29位专家纵横穿越了罗布泊干涸的湖盆。他们利用光谱、GPS定位、测盐、测绘等最先进的设备试图揭开楼兰古城的神秘面纱。
罗布泊主要活水源是孔雀河,楼兰古城当年亦仰仗着这条母亲河,而根据史籍记载和考古发现,城与湖也休戚相关,城堡或者居民点不是修建在河流附近,就是在距离罗布泊西岸不远的地方。如果孔雀河下游干涸或者改道,湖会干涸,而城也跟着废弃。即湖和城在一定程度上是属于一个生态环境下的两个组成部分,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要想探寻楼兰古城遭废弃的原因,罗布泊可能是一个最初的突破口。
科考队中来自南京大学的王富葆教授,曾经在罗布泊湖心(海拔792米)处挖出深为3.3米的坑,自湖心地表向下分层取样,对每一层进行沉积物分析。"9000年以来,罗布泊经历了7次较大的水体剧烈变化,"王富葆教授肯定地告诉我说,"尽管具体每次变化的时间不好说,但罗布泊干涸和充盈的反复交替却是无疑的。"
对于现代的地质学家来讲,采样之后通过仪器进行分析,得出某一结论,似乎成为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100多年前,科学家在野外考察时,更多地凭借经验和推测,所以出现旷日持久的学术纷争也在所难免。自从19世纪20年代沙俄军官普尔热瓦尔斯基将喀拉和顺湖误认为罗布泊,继而斯坦因和斯文·赫定提出罗布泊是"游移湖",关于罗布泊的"身世"一直是国际学术界争论的焦点。
距今300万年前,由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影响,塔里木盆地西部抬升,而东部相对沉降,形成西高东低的地势,罗布泊成了塔里木盆地的汇水中心。到了大约距今3万年左右,因受新构造运动的影响,古罗布泊湖盆解体,在原古湖范围内形成三个洼地,北边的一个范围最大、海拔最低(小于780米),这就是现在学者们普遍认定的罗布泊;南边的称为喀拉库顺,范围较小,湖底海拔较高(788米),另外在喀拉库顺西侧还有一个台特马湖,其湖底海拔为807米。所谓"游移湖"说,就是认为,罗布泊在这三个洼地之间往返迁移,但是谁也拿不出最直接的证据。
直到1980年,"证据找到了,"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夏训诚先生事后告诉我说,当年他在美国遥感专家艾尔·巴兹家作客时,见到一张奇怪的照片时,"那是我的第一感觉。"那是国际卫星从900公里高空拍摄的罗布泊(即上文中提到的,海拔小于780米的那个洼地)的照片。这张照片的影像形状酷似人的耳朵轮廓,而且有明显的"耳轮"、"耳孔"和"耳垂"。主人急切地问成因,夏训诚一时无以应对。但是凭着职业敏感,那些轮廓线,无疑是罗布泊湖岸变化的痕迹,仿佛年轮,记录了它的生命轨迹。
那个时刻,夏训诚以为终于找到了几千年来罗布泊游移的证据,但是很快他自己否定了自己。他根据一次又一次的实地考察,感觉"大耳朵"轮廓线不是贯穿整个罗布泊生成、迁移历史时期的产物。但这仅仅是"感觉"。2003年7月和9月,夏训诚教授两次赴罗布泊考察,通过水准测量、分段采样分析和对卫星航拍照片及有关资料分析,初步得出:"大耳朵"的形成是湖水迅速退缩形成的,并判定"大耳朵"形成的具体时间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4到5年内。2004年秋,夏训诚带领科考队再次深入罗布泊,经过10天艰苦的科学考察,进一步证实了前两次的判断,卫星航片上形状像人的耳朵的环状构造其实是环状的盐壳;又由于各个环状盐壳的厚度、含沙量和抗风蚀强度的不同,在地面形成的状态就有明显的差别。继而,夏训诚和他的科考队员通过实地测量、采样和分析认定,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的罗布泊"游移湖"之说,只是对塔里木盆地中曾出现的与罗布泊临近的其它湖泊的地理错觉。由于孔雀河和塔里木河河道和水量的变化,罗布泊与邻近另一湖泊长期存在着彼此盈缩和互为消长的关系。
"游移湖"纷争的尘埃落定,最终留给人们一个印象,历史时期,在如今的罗布荒原(古罗布泊湖盆)上,由孔雀河、塔里木河聚集而成的、大面积的水体不仅罗布泊一个;罗布泊在干涸的时候,临近的台特马湖或者喀拉库顺湖正波光粼粼。会不会,当罗布泊干涸之时,生活在西北岸的楼兰人就抛弃了古城去追寻另外一个有水的湖泊?这种想当然或许与亨廷顿、斯坦因的"水断城空"说不谋而合。但是王富葆用实证告诉我们,这次干涸仅仅是七次干涸中的一个,此前和此后还有多次类似的情况,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楼兰人废弃了古城?况且,据文献记载,楼兰古城荒废以后,那里仍然有水。如果水是唯一的关键,那么此后1500多年的时间里,罗布泊数次充盈(也意味着孔雀河充盈)为何楼兰古城附近再无类似的人类文明出现?
"水断城空"在新的科学证据面前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包括夏训诚、中国社科院边疆考古研究中心主任孟凡人研究员在内的部分学者认为,楼兰古城被废弃,社会、政治原因是主导因素,即由于楼兰所在的丝绸之路支线日益被另外一条支线取代,古城失去繁荣的基础,大量劳动力离散,没有了人类维护的生存环境迅速恶化(比如河渠淤塞,河流改道)最终废弃。这派观点被称为"路断城空"说。然而,"路断城空"说无法充分解释曾经繁荣数百年的丝绸之路路线为何发生偏移。
无论是"水断城空"还是"路断城空"都在解释一个"渐变"的过程,可是科考队的一个新发现对"渐变"理论提出了挑战。

夏训诚领导的科考队员们在楼兰古城佛塔附近打开了一个剖面。剖面从下到上有六个不同的层次。在剖面第四层的沉积物里,地质学家们发现了芦苇和水生螺化石等一些浅水生物,而在紧邻的第五层里发现的却是干枯的焦木。"这说明,当时的环境发生了突变!"科考队队长、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夏训诚研究员说道。
临近现代的地层中出现干枯的焦木,而且仅仅压在浅水生物之上,如此没有过渡的转折,是不是在提醒我们:楼兰古城遭遇了一场突发而至的灾难?
首先能够想到的是"沙进人退"。
就沙漠化扩大成因一般理论而言,如果因人类活动,农业过度开发,植被遭严重破坏,水土流失等成因,势必有一个相对较长的渐变过程,或呈阶段性。在楼兰古城以西175公里的小河墓地时间跨度2000多年,既有距今3800多年的木乃伊,也有魏晋时代的彩桧棺,说明它们周边沙漠基本稳定,最起码在最后一批亡灵进入这座墓地时,沙漠没有较大或很大变化。如果沙漠向墓地推进,楼兰王国贵族成员绝不会仍埋到这里,也不会彩绘巨大木柱,建精美的木栅栏,醒目的享堂(关于小河墓地,请见第36-37页文字)。如果是沙漠逐渐逼近和掩埋楼兰古城,那需要足够长的时间。然而在楼兰古城遗址中,所发现的简牍其年代记载都突然止于4世纪30年代,没有发现明确署有4世纪中叶及其以后的遗存。其中一枚有年代的简牍吸引了我的注意:"兹伟大国王上天之子都伽·伐色摩那陛下在位十一年七月,诸民远离国境"。伐色摩那是楼兰国王,于公元321-334年在位,按此推算11年应在公元332年。这次楼兰人的集体迁移正好发生在李柏写信,图谋联合焉耆一起进攻高昌的之后的第七年,如果沙漠兵临城下即将弃之,李柏哪里还有实力和心情为保护楼兰古城而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现在问题的结症恰恰就在于楼兰古城被废弃可能不是一个渐变过程,而是突然事件的结果。如果这种推论不错,那个突如其来的灾难又是什么呢?楼兰古城附近的雅丹地貌吸引了考察队的注意。
罗布泊荒原是中国雅丹地貌的第二大分布区,雅丹面积广达3000平方公里。古代文献中的"三陇沙"、"白龙堆"、"龙城"等,是对罗布泊雅丹地貌的最早记载。大面积雅丹的存在,则表明了罗布泊外营力(风蚀、水蚀)的强烈。因侵蚀而形成雅丹,侵蚀的尘土到哪里去了?罗布泊地区西南有库鲁克沙漠,东有三陇沙"八百里流沙",都可以解释为沙的归宿,而雅丹的主要被侵蚀物质的尘土的去向,则十分令人费解。
考察队顾问刘东生院士对于这个问题,第一次将雅丹与黄土高原联系在一起进行思考,推测那些"尘"在干热风的裹胁下成为"沙尘暴"!而他的这种推测是基于一个基本的常识——"沙尘暴"主要是"尘"而不是"沙",如果"沙进人退"造成楼兰古城废弃的可能性被基本排除,那么 "沙尘暴"呢?在史书中,沙尘暴被写成"黄雾"、"飞沙走石"、"黑气"、"黑雾"。学者任重曾研究历史上发生的沙尘暴,根据记载做过统计:3世纪3次、4世纪9次(其中公元311-315年2次,321-323年3次,351-383年4次)、5世纪1次,总计13个年度15次。这个统计非常清楚表明4世纪属于"沙尘暴百年多发期",去卢文简牍中"诸民远离国境"会不会就是指"沙尘暴"突袭楼兰,军民弃城而走呢?
对于楼兰古城被废弃的原因,从"说断城空"、"路断城空",直到"遭遇沙尘暴"的怀疑,说法不一而足,事实究竟怎样?恐怕只有等待更多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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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下面引用由subaru2005/01/05 21:11 发表的内容: 用来给自制关卡加点创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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